惶恐的眼神、無助的背影、綻放的笑容……初秋清晨，福建省漳州市人民檢察院未檢“水仙花”團隊負責人沈肇瑾翻閱著手中的案例，孩子的畫面像放電影似的一一在腦海里浮現，揮之不去。
“目前，漳州市共有春蕾安全員5000多名，每個基層組織至少有1名春蕾安全員開展工作，該機制運行以來，讓12203名困境兒童得到有效管護……”紙上的數字似乎帶著溫暖的歡愉，在沈肇瑾眼中跳躍，她心情也跟著輕快起來。
2016年，“春蕾安全員”機制創建，如今已經走過了8個年頭。8年來，依托“春蕾安全員”機制，漳州市檢察院打造出“春蕾‘童’行檢護未來”檢察文化品牌，激活基層保護力量、鋪設未成年人身邊“守護崗”，推動侵害未成年人案（事）件從被動受理的工作模式向主動發現、及時干預、聯動維權、源頭治理轉變。讓更多困境兒童在法治暖陽下茁壯成長。該品牌也獲評第三屆全國檢察機關十佳文化品牌第一名。
護蕾：變“坐等送案”為“上門問案”
漳州市檢察院未檢團隊將未成年人比作春天含苞待放的花蕾，以漳州市花“水仙花”為自己定名為“水仙花”團隊，成員就像水仙花的花瓣，用柔情與正義守護未成年人的“花蕊”，聯通各方保護力量，行走在“護蕾”的道路上。
未成年人是祖國的花朵，“水仙花”團隊深知，在“花朵”健康成長的過程中，良好的法治環境至關重要。
2015年，漳州市檢察院未檢“水仙花”團隊開展中央綜治委專項課題《兒童性侵犯防治研究》時發現，在未成年人遭受性侵害案件中，有40%案件的被害人受侵害后超過一個月才被發現；受害兒童被反復侵害案件的比例高達37.6%。
檢察官與春雷安全員一同開展走訪
看完課題，未檢團隊陷入了思考：造成這個問題的成因是什么？而檢察機關又能做什么？
未檢團隊經過深入了解發現，性侵未成年人犯罪往往是熟人作案，隱蔽性強、發案周期長，很難被發現；很多孩子被侵害后不知道如何主張自身的權利，致使被長期、反復實施侵害。此外，留守兒童和其他監護缺失的未成年人更容易成為這類犯罪行為的侵害對象，且難以得到及時有效的救助。
“惡魔就在孩子身邊。”真相浮現，一張張青澀的臉龐，一雙雙懵懂的眼睛刺痛著未檢人的心。不能放任這樣下去了！盡早發現侵害未成年人的線索，及時把受害兒童保護起來，已是刻不容緩的現實需求。
檢察官在漁排上與幫扶對象談心
“當時，我們就在想，我們不能只是等，有沒有可能我們主動到那些可能被侵害的未成年人家里去，查看他們有沒有受到侵害，甚至在他們還沒有被侵害前，我們就能把他們保護起來？”未檢“水仙花”團隊成員何維回憶說。
針對這一實際痛點，“春蕾安全員”機制應運而生。2016年，漳州市檢察院提出了激活基層保護力量、鋪設未成年人身邊“守護崗”的制度構思，聯合市民政局、市婦聯，在全國首創“春蕾安全員”機制，建立一支以檢察機關為主導，以基層婦聯主席、兒童主任為主體，覆蓋全部村（居）的春蕾安全員隊伍。
該機制從解決留守兒童遭受侵害發現難、發現晚等問題入手，實行“分級管護”方式，由春蕾安全員對轄區留守未成年人、服刑人員子女、孤兒、單親或非原生家庭子女等困境未成年人進行摸排登記，將全市處于困境的兒童按照安全隱患由低至高依次分為“環境安全”“環境關注”“環境危險”三個等級，變“坐等送案”為“上門問案”，從源頭上預防和減少涉未成年人犯罪，形成未成年人基層保護合力。
檢察官化身“愛心媽媽”，為困境兒童送去慰問品
在春蕾安全員開展第一次摸排時，就發現了一起令人震驚的惡性案件。
辦案檢察官永遠都忘不了那個畫面：在一間破舊樓房的二樓隔層里，一個挺著大肚子，五官卻尚未成熟的小女孩，拘謹、驚慌、無助。女孩未滿14周歲，卻已被養父性侵長達三年。“我們還是來晚了，如果我們發現得更早一點，女孩受到的傷害就會少點。”未檢團隊在研究案件時，不止一次地自責。
但面對既成事實，自責無用；唯有處理好女孩后續問題，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檢察官走訪困境兒童
根據被害人的實際情況，漳州市檢察院聯合醫學專家制定了周密的醫療方案幫助被害人；在福建省檢察院的支持下，為被害人申領了10萬元司法救助金?！按送?，我們運用訴訟手段，為被害人解決了監護權問題，民政部門同步辦理了生活保障。教育部門幫助被害人轉校安置，我們還同步聯絡了心理咨詢師為被害人進行心理輔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現在這孩子已經從學校畢業，擁有了全新的生活?！焙尉S說。
因此，該起案件獲評了2019年全國維護婦女兒童權益十大案例。案件雖塵埃落定，但未檢“水仙花”團隊經過復盤，發現如果當時沒有構建這樣一個機制，如果沒有主動去發現線索，如果這個孩子沒有及時得到救助，那她會面臨著怎樣的結局？
“在這個案件里，我們深深體會到，我們辦理的不僅僅是案件，而是呵護孩子的人生?！蔽礄z團隊更加堅定了該機制的可行性：讓保護的力量長出眼睛，從源頭上去阻斷侵害的發生，讓“幼蕊”安全生長。
依托“歸航計劃”幫助涉罪未成年人考上大學
結合實際工作，未檢“水仙花”團隊創新“靜默關注”工作法，發揮春蕾安全員近在身邊的優勢，在日常社交活動中完成對困境兒童相關信息的收集，避免因頻繁走訪造成“標簽化”風險，而且這種關注也能警示潛在的施害者；創設校園“青春護航信箱”，“線上+線下”雙渠道發現線索，讓受侵害的孩子能夠用最快捷的方式求助……
隨著機制的不斷完善，提前阻斷案件不斷增多，侵害案件逐漸減少。僅2022年，全市檢察機關已通過春蕾安全員發現并及時阻斷侵害28件，刑事立案4件。此外，春蕾安全員發現了8900多個監護缺失、行為偏差、家暴等問題線索，通過大數據手段，主動幫助12203名困境兒童得到有效管護，落實各類保障費用近1.3億元，切實增強了困境兒童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潤蕾：讓迷途少年重返“正軌”
辦理涉未成年人案件，未檢團隊深知，不僅要給予未成年被害人充分的關愛與保護，還要密切關注“失足少年”的未來。
2022年，在詔安縣，輟學一年的16歲少年小涂先后多次在其居住地附近的出租屋內，盜竊外來務工人員的手機等物品。當承辦檢察官看到小涂時，孩子一臉青澀的模樣讓人不忍：這孩子才16歲，正處花季，是什么原因讓他走上了歧途？
帶著疑問，檢察官深入調查，得知小涂父親長期酗酒，醉酒后就對小涂拳腳相加。為了引起家長的關愛，缺乏法律常識的小涂逐漸走偏。此次案發后，父子關系更是降至冰點。
聯合司法社工等為涉案未成年人提供心理輔導等專業支持
根源在于家庭，這種局面有沒有可能化解？
經綜合考量，詔安縣檢察院依法對小涂作出附條件不起訴決定，并設置了6個月的考驗期?？简炂趦龋槍π⊥康男愿瘛⒎缸镌虻龋瑱z察官、司法社工以及由婦聯工作人員擔任的春蕾安全員共同為小涂量身定制了觀護幫教計劃；同時，發出督促監護令，督促其父親改變以打罵代替教育的習慣，并由春蕾安全員對督促監護令履行情況跟進監督考察，針對性地開展家庭教育指導。
精誠所至，金玉為開。附條件不起訴考驗期滿時，經評估，小涂和父親的關系明顯改善，工作穩定積極，生活目標清晰，很好地回歸了社會。
“進入社會后，我才懂得了爸媽為生活打拼的不易，今后我一定努力，讓家人生活得好一些?！痹跈z察官、司法社工、春蕾安全員的共同幫助下，小涂身上已發生可喜的變化——正在依靠自己的勞動獲取生活來源，并用實際行動感恩父母。
聯合公安機關對考察對象及其法定代理人進行集中訓誡
這起案件正是漳州市檢察機關積極落實“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理念，將社工和春蕾安全員結合，借助本土化資源，實現專業保護與社會保護融合發力，共同幫扶涉罪未成年人，助其安全“返航”的生動寫照。
2023年4月，該案例入選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未成年人檢察社會支持體系示范建設典型案例。
“辦案要依法，但更需要愛，當我們面對一群缺失‘愛’的孩子，更要把愛傳遞給他們?！闭闹菔袡z察院黨組副書記、分管日常工作的副檢察長周躍武深有感觸地說，未成年人案件，需要不同于一般案件的辦理程序和思路。如果案子辦完，那些涉案未成年人還回到原來的環境，悲劇勢必重演。“多看一些，多想一些，孩子的路可能就好走一些?！?/p>
對涉案未成年人家長開展家庭教育指導
如果說多做一些、多想一些是方法，那分級預防、干預和矯治，則是避免讓青春“誤入歧途”，幫助罪錯未成年人重返“正軌”的“秘鑰”。
近年來，漳州市檢察機關堅持分級預防、提前干預的原則，對未成年人的不良行為和涉罪行為及時進行干預和矯治，在“一放了之”與“判處刑罰”之間建立保護處分制度?！霸谠撝贫认?，如發現有罪錯的未成年人，檢察機關將協同聯動學校、社工、春蕾安全員等力量及時干預，綜合運用法治教育、警示訓誡等手段強化矯治效果。”
一子落地，滿盤皆活。該制度運行以來，已為180名涉案未成年人提供心理輔導、行為矯治等專業支持，其中84人返校就讀，22人考上大學，61人實現就業；被納入觀護的49名罪錯未成年人中已有41人回歸校園或實現就業。
守蕾：從司法救助到多元幫扶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如果是一群人的力量又會如何呢？在創建“春蕾安全員”機制的起初，未檢“水仙花”團隊就提出了該機制的重點——協同構建“分級管護+跨部門聯動”機制，化散打為組合拳，合力“守蕾”，讓芬芳“生生不息”……
“每個孩子面臨的困境各不相同，要解決這些‘疑難雜癥’，就需要各職能部門協同發力?！蔽礄z“水仙花”團隊成員黃曉暉介紹，漳州市檢察院為此建立了多部門聯動處置平臺，打破部門壁壘，進行流程再造，協力解決孩子的困難。
2021年9月，經過走訪，春蕾安全員發現一名8歲的孩子被疑似患有精神疾病的父親長期困在家中，無法上學。屋內昏暗，物品凌亂，門開時一股奇怪的味道躥出，不容上門的檢察官多想，孩子父親手持一把木劍揮舞，睜著紅眼朝他們怒吼：“誰讓你們來的？”
推動無戶口未成年人登記落戶工作
角落里，一個小女孩盯著檢察官，眼神里寫滿祈求。為安全起見，檢察官請來了孩子的奶奶。沒想到，孩子奶奶拒不承認兒子有精神方面的問題，開始驅趕辦案人員，溝通陷入僵局。檢察官從奶奶的心病入手，耐心勸解其要正視問題，遇事以健康為重，有質疑可以邀請相關的醫院進行診治，奶奶的態度終于軟化，事情有了轉機。
為了盡快幫扶挽救孩子，薌城區檢察院立即依托聯動平臺推動相關部門聯合行動，由公安機關將孩子帶離，民政部門提供臨時照料。通過督促、支持起訴的訴訟手段，最終促成家屬把確診中度精神分裂的父親送醫診治。同時，由奶奶作為臨時照護人，社區的春蕾安全員跟進觀護孩子的生活情況。在大家共同努力下，孩子回歸校園生活。
“不用擔驚受怕，終于可以和同學一起上學了。”回歸校園后，在一次探視聊天中，孩子笑著笑著突然就哭了。那一刻，周圍人無不潸然淚下?！耙嘤嘈闹瀑?，雖九死其猶未悔。”依法保障兒童合法權益，未檢團隊堅定而執著。
檢察官“愛心媽媽”持續關注結對困境兒童的學習、生活情況
近年來，隨著“春蕾安全員”機制的推進落實，漳州市檢察院在實踐中逐步形成了隊伍建設、分級管護、聯動處置、心理修復、身份干預“五個一”工作體系，為困境兒童提供全面保護。
辦案要依法，但更需要溫情！在涉未成年人案件中，每一個細微的處理都可能觸動孩子的敏感神經。如何解決因詢問方式不當或反復詢問造成未成年被害人“二次傷害”？
漳州市檢察院做法可圈可點：心理修復前置與阻斷侵害同步進行，助推涉案兒童真正走出困境；建立一站式辦案取證中心，避免因反復詢問造成“二次傷害”；取證地點轉移到婦幼保健院、婦女兒童活動中心等溫馨場所，由心理咨詢師等陪同詢問，盡可能減輕壓力、撫慰創傷；開展“愛心媽媽”結對關愛活動，聯合市婦聯將全市3043名“愛心媽媽”納入春蕾安全員隊伍，用心用情守護留守困境兒童健康成長。
聯合社工對涉罪未成年人及其父母進行家庭教育指導
辦案不是目的，挽救才是根本；多挽救一個孩子，就是多挽救一個家庭。從2022年1月1日起，家庭教育促進法正式實施，開啟“依法帶娃”時代。漳州市檢察院以此為契機，與法院、公安、教育、司法、婦聯、團委等部門會簽文件，通過制發督促監護令的方式推動全面開展家庭教育指導。
“我們希望通過融合司法、社區、家庭、社工等多方力量，引導修復親子關系，增強未成年人正向內生動力，為孩子成長營造更好的環境?！敝苘S武介紹。下一步，漳州市檢察院將在家庭教育指導等領域引入春蕾安全員，推動多部門聯動向未成年人保護社會支持體系方向轉化，讓“春蕾安全員”機制成為“1+5＞6＝‘實’”理念的生動實踐，為青少年健康成長撐起一片法治藍天。
檢察官、社工、春蕾安全員聯合開展幫教工作
自始至終，在開展未檢工作時，“水仙花”團隊就明白，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漳州市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江莉表示，用檢察保護促推其他保護力量，聚合現有保護資源，彌補各自短板空白，產生疊加放大效應，是‘六大保護’相互融合、協同發力的最好詮釋。我們要不斷深化檢察文化品牌建設，以高質效履職做優做強新時代未檢工作，更好地為大局服務、為人民司法、為法治擔當，讓保護未成年人這項民心工程更加深入民心。
回望過往，開始的時候，春蕾安全員也許只是一點星火；如今，“春蕾‘童’行檢護未來”檢察文化品牌已成漫天星光，成為照亮身處黑暗中孩子的那一片光。
